中国古代香文化的发展离不开文人雅士的重要推动,历代文人诗词、画作和香学著作都记录了大量文人与香的密切关联。文人雅士不仅品香,很多还亲自编撰香谱、制作香料、设计香具、制定香席仪规等,并将其内化为一种生活美学和哲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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净手焚香
红尘悟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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用香文化在中华大地上历史悠久,是华夏文明的象征,它与茶文化、插花文化并称为中国的三大文化现象。华夏文明自上古起,就有熏燎祭祀的传统,宋代丁谓《天香传》中记载焚香净手的唯美句子:“香之为用从上古矣”。最晚至魏晋,熏香已成为人们日常生活的组成部分。唐宋以来,随着外来香料的大量输入,逐渐形成了以文人为主导的用香文化,各种香具、香料、香谱、香仪都日趋完善,并留下了诸多关于香事的诗词歌赋。
时至元明,随着社会经济的不断发展,文人香事更是得到极大支持,出现了众多影响后世香文化研究的重要典籍。至清中期以后,外敌入侵,国力衰弱,焚香雅事渐渐淡出人们的生活,香文化由此开始没落,以致近百年来几近失传。
中国古代香文化的发展离不开文人雅士的重要推动,历代文人诗词、画作和香学著作都记录了大量文人与香的密切关联。可以说,用香是古代文人生活中不可替代的风雅之事。
一、著书立说
天然香料种类繁多,不同种类、不同配比、不同辅料、不同工艺均可能使最终合成的香料千差万别。古时文人亲自制香来表达自身的精神追求,然焚香作为一种艺术活动不同于书画可长久留世,香飘烟散之后便无可被后人追忆。故古时文人雅士借著书立作的方式将香方香谱加以整理记录,也有对品香用香之心得的记载,这些文字留存至今的以宋代以后为多,成为还原古时用香文化场景的重要依据。
宋朝香事发展至鼎盛,众多文人编撰整理香方香谱,但有些已佚失,仅存书名。洪刍的《香谱》是北宋较早的记录香谱的著作,也是现今保存较为完整的香谱类著作之一。它广泛收罗历代合香配方、用香方法和用香史料,并通过用香事项对上下两卷进行了四大分类:香之品、香之异、香之事和香之法,此分类也被后来各家香谱的撰写所沿用。
此外宋代还有陈敬之《陈氏香谱》、颜持约之《香史》、范成大之《桂海香志》、叶廷珪之 《名香谱》等著作问世。宋代香谱主要记载了当时文人士大夫充满创造性的合香技法,并以此重现当时文人阶层精神生活的风雅精致。明清时期,社会经济飞速发展,在农业、手工业、商业中均有体现,尤其东南沿海地区,依托宋元以来建立的社会经济基础,成为当时世界上最为富庶的地区之一。
在此背景下,江南地区的文人香事得到很大支持,可查证的香事著作有周嘉胄的《香乘》、屠隆的《考盘余事》、高濂的《遵生八笺·燕闲清赏》、文震亨的《长物志·香茗》、沈立之的《香谱》等。其中周嘉胄的《香乘》为历代香学文化的集大成者,《中国人名大辞典》中记载,此书竭尽二十余年之力著写,旁征博引,所有研究香学者必以此书为首。全书共二十八卷,书中涉及香事香料的史、谱、记、卷、录的文献总结,辑明代以前香事香料,十分详尽,该书被收录于《四库全书》子部谱录类。
二、吟诗颂香
“独坐闲无事,烧香赋小诗”(陆游《移花遇小雨喜甚为赋二十字》),吟诗咏香是文人雅士品香后的风雅见证。文人的焚香活动从嗅觉、视觉、触觉、听觉全方面地体察香与周围环境所共同形成的意境,并通过自身敏感细腻的感受力将其主观地升华静坐为一种情感体验。对于风雅的文人而言,香不仅仅散发气味,不同的香所含有的微妙气息更是有语言、有灵魂的。
文人对香的描述经常用到通感的修辞,如黄庭坚曾形容“韩魏公浓梅香方”的香气如“嫩寒清晓,行孤山篱落间”,将香的气质表述为一个真切的三维立体场景体验,淋漓鲜活。唐代诗人李贺的《神弦》:“女巫浇酒云满空,玉炉炭火香冬冬。”“冬冬”为象声词,形容鼓声,此处将听觉通感于嗅觉,形容炉中香火似带有咚咚之声。咏香诗词中也见比喻的修辞,如陆游《焚香赋》形容香气“绵绵如皋端之息”、“蔼蔼如山穴之云”,迷蒙清幽的情景跃然眼前。
又如宋代陈去非的《焚香》:“明窗延静书,默坐消尘缘。即将无限意,寓此一炷烟。当时戒定慧,妙供均人天。我岂不清友,于今心醒然。炉烟袅孤碧,云缕霏数千。悠然凌空去,缥缈随风还。世事有过现,熏性无变迁。应是水中 月,波定还自圆。”炉中一柱香烟如云,袅袅升起,呈现碧色,又慢慢散开,一缕一缕变化成细雾上千,凌空而去,随风飘渺,在悠然的香气中安静阅读、参悟道法、消解尘缘。
三、品香悟道
文人雅士的用香文化是经过用香功夫的学习和涵养修持之 后升华而成的一种生活诗意和美感,是一种内化后的精神提炼。《陈氏香谱》中记载了黄庭坚收录的一款名为“意可”的香方,其中的跋文说,此香由山谷道人从东溪老处获得,而东溪老从历阳公处获得。众生的行为力量不可度量,将此香在鼻端环绕二十五次,要想增上一定要此香才可。况且用酒泡玄参,用茶熬煮紫檀,鼻中已充满这种香气,可持续地证悟不生不灭的诸法之相。
有心之人以鼻参此香,对佛法之理定会处处参透。以香参禅道最早见于《楞严经》(全称《大佛顶如来密因 修证了义诸菩萨万行首楞严经》,又名《中印度那烂陀大道场经》)。其中香严圆通篇中提到,香严童子闻沉水香发明无漏,通过鼻根入圆通,证得罗汉果位,获得解脱和圆通之顿悟法门。
品香悟道并不是贪恋香气,使自身失去本心,而应做到嗅香时休止:“随所闻香,即知如焰不实,若闻顺情之香,不起着心焚香净手的唯美句子;违情之臭,不起瞠心;非违非顺之香,不生乱念,是名修止。”(《小止观》)即当闻香之时,若利用鼻子对香气过度用力捕捉,其实是虚无没有根据的,而如若能做到内心不被香气所牵制,不因顺情的香气着迷,不因违情的香气惊恐,才能证得周围法界,到达圆通无碍的精神法门。
四、雅集斗香
燕居焚香是古代文人的一种生活方式,文人雅士常在花园庭院或幽室之中设香席以“试香”,士人借香这种媒介相聚,寻求共同的精神追求。周嘉胄《香乘》卷十一有载,“韦武间为雅会,各携名香,比试优劣,曰香会”,说的是雅会斗香。
品香斗香时需要有一系列规则指引,除了对香气的风格、香雾的形态、留香的时间等香料本身的品质的考评以外,对焚香的环境要求也极为考究苛刻。从香具的形制、材质到香几、香桌的配搭、再到周围光、声、色环境的配合,力求与香品的气质相辅相成,不得产生违和之感。因此文人雅士对香席仪规也自有一些审美规范,不同的焚香情景和状态应配以不同的香具。
明文震亨《长物志》中有说,在花园中焚香,最适合在天然形成的山石之上放置木鼎式的香炉,便更见山林野趣,有返璞归真之感。在香室中,则常布置一些用于观赏的名贵沉香,形如山峦起伏的沉香木,配以托盘托架,谓之沉香山子。如苏轼《沉香山子赋》中描述海南沉香:“宛彼小山,巉然可欣。如太华之倚天,象小孤之插云。”此外,香室中通常还挂画、插花,挂画宜高,且室内只能挂一幅,若两壁或左右相对悬挂,则俗。
花以素净洁白、含苞未放者为好,否则艳丽盛放之花繁华喧闹,无法勾 画出香室枯淡和令人期待的意境。《长物志》中还有提到如何布置香室:在日常使用的坐几之上放置一个日式小几,上面放置一个香炉,一个盛放生香和熟香的大香盒,两个盛放沉香和香饼一类的小香盒,一个盛放香匙香筷的香瓶。室内不可同时出现两个香炉,不可将香炉放置在靠近挂画的桌子上,也不可将瓶子和盒子对列摆放,这些都是俗套的做法。此外在香炉的选用上也有讲究,夏天适合用陶瓷香炉,冬季适合使用铜质香炉。
五、怡情悦兴
文人雅士爱香用香,不但焚之,也常要风雅蕴藉、暗香浮动。将阴干香草制成的香囊系于衣袖中的肘臂上,香气自袖筒中隐隐散出,可谓袖底生香。唐冯贽《云仙杂记·大雅之文》中有记:“柳宗元得韩愈所寄诗,先以蔷薇露灌手,熏玉蕤香后发读,曰:‘大雅之文,正当如是。’”可见,用香已被文人内化为日常的修行,更有尊敬与礼节的意味在。士人亦以香熏书,不仅可以防虫,阅读时更有缕缕暗香袭来。
早在三国《典略》中有载:“芸台香辟纸鱼蠹,故藏书台称芸台。”明屠龙在《考盘余事·书笺》中提到,在梅雨季节来临之前收纳图书,将书晒至干燥,放入柜中,将芸香、麝香、樟脑一并放入,并以纸糊门,可以防止蠹(蛀书虫)蛀。
古代文人也在墨中添加香料,书画时墨汁清香,提神醒脑,同时亦可为书画 防虫。“松烟二两,丁香、麝香、干漆各少许,以胶水溲作挺,火烟上熏之,一月可使。入紫草末色紫,入秦皮末色碧,其色俱可爱。”是为南朝梁代冀公制墨的配方。另宋人张遇的“油烟制墨”:“以油烟、麝香、樟脑、金箔制墨,状如钱子,因以闻名。”又有“吴叔大以桐油、胶、碎金、麝香为料,捣一万杵,而使墨光似漆,坚致如玉,因以扬名”。
香事更是士人描写闺阁精致生活和无尽闺怨不可或缺的意向,是文人风雅情趣的见证。冒襄在《影梅庵忆语》卷三中大篇幅描写他与其妾秦淮名姝董小宛静坐香阁、细品名香的画面。“历半夜,一香凝然,不焦不竭,郁勃氤氲,纯是糖结。热香间有梅英半舒,荷鹅梨蜜脾之气,静参鼻观。”试想炉中香烟氤氲,红袖在侧,斜倚熏篮,与其一起细想闺怨,此情此景浪漫不已。
中国熏香文化数千年历史,宋元明清以来更因文人的广泛参与而绚烂多彩。著书立作、吟诗颂香、品香参禅、雅集斗香、怡情悦性都是文人雅士参与用香的方式,对香文化的发展起到至关重要的推动作用。文人兼具香文化传播的主体和客体双重身份:一方面他们是香料香具的使用和欣赏者;另一方面他们也是香料香具的研制和设计者。在追逐功利效率的当今世界,快捷的生活方式代替了古代精致风雅的慢生活,如若能像古代士人般焚香默坐,卸掉繁忙压力,定能收获一番闲定自如的东方智慧——“欲知白日飞升法,尽在焚香听雨中”。
◎本文转载自“月雅书画”,图源网络,图文版权归原作者所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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